这座皇宫,她那天出去了,就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进来。可三个月后再进来时,是被一个生长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洋鬼子,带进来的。
她的目光落在轿子旁,骑着高头大马的哈德里身上。他明明是那个外国来的强盗,此时却表情倨傲地端坐马上,一副主人家的睥睨凛然气势。
外来的洋强盗,却比她这个曾经的居住者,对皇宫还更为熟悉,登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。
她不知道,各国在皇宫里阅兵时,哈德里就是领兵军官之一,还在里面率领士兵为德皇庆祝寿诞。
这座皇宫,德意志帝国是几大征服者、占领者之一。
那张皇帝的龙椅,哈德里也坐过;太后皇帝皇后的寝宫,他进过;神圣的大臣议事宫殿,如今他日日进去跟统帅议事;
乌鸦在此生活了六年,她没去过的角落、不敢去的神秘地方,他都已经走过看过。
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皇权,最高统治者保不住,都跑了;什么不可侵犯的领土,太后皇帝为了保命,都扔了。
这座宫殿于他而言,就是另一座更大的李府而已。是他的办公之地,家常般行走穿梭,没有一点儿威严感。
道路两旁有联军士兵驻扎的临时军营,乌鸦的轿子跟着他,一路畅通无阻,直至内宫门。
而一走进那逼仄有威压感的皇城内部通道,两侧森严的红色宫墙建筑,让乌鸦顿时生出既往对皇权的敬畏之心,宫廷的阴森压抑氛围再次袭来。
六年前,她在那选秀的队伍之中,与一众小宫女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地,随着总管嬷嬷们走进来。
太后掌权之后,喜奢侈讲排场、处处都想要宏大仪仗。而民间,连八旗子弟人家,有些都没落了。
宫女数量一度激增,在民间大选多次、甚至放宽审核条件,选了很多。让宫里一直人力兴旺、热闹非凡。
在这里生活的六年,是她少女时代的懵懵懂懂时。畏打惧罚,数不清的规矩将她困在上下左右的格子中,从无一日能手脚舒展。
她这次再进来,感受就不一样了。眼前种种是天翻地覆,如同再造重生般,她以新生面对这座宫殿。
今日所行之步步,原本都是挑战、应该处处惊心。但两侧三三两两闲散站岗的洋兵,宫墙上插着不伦不类的旗帜,夹杂着各种奇怪的语言,又让它的威严庄重感失去了九分。
但看着那些洋兵,乌鸦还是幸亏自己是被轿子抬进来的。若是自己迈步走进来,她如今定是已扶着墙停住、寸步都不肯再行了。
聚会的宫殿,不知之前是哪位小主的住所,原主早就被请走、不知何在。驻守在宫里的士兵们已经按德国节庆的气氛,将它布置了一番。
海运过来的啤酒、香肠、巧克力、糖果、饼干,还有京城店铺送来的面包、烤鸡、熟食肉类、水果,铺排了现场。
水果是京城正应季的葡萄和苹果、京白梨。既往这些都是皇家享用的贡品,如今,直接上贡了这些洋兵。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此处几万张洋兵的嘴,吃喝的都是外面穷困潦倒百姓的血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