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后,野利部落边缘。
    几辆牛车满载着农具和粮种,停在刚刚清理出来的空地上。
    负责押运的是一小队宋军辅兵,带队的是个脸上还带着稚气、却努力装出老成模样的汉人队正。
    令人意外的是,辅兵里竟有几个党项人面孔,穿着不合身的宋军号衣,神情拘谨而麻木。
    药乜鬼名就在其中。
    部落里一些贫苦的牧民被召集过来,在野利昌指派的管事组织下,准备领取这些物资。
    苏拉也抱着弟弟挤在人群边缘,希望能帮工换点吃的。
    药乜鬼名在搬运农具时,一抬头,看到了人群里瘦小的苏拉。
    他愣了一下,认出了这个同部落的孤女。
    他趁带队宋军队正不注意,飞快地从自己那份干粮里掰下一小块,塞进苏拉手里,压低声音用党项语说:“拿着,别声张。”
    苏拉惊讶地看着他,又看看手里那点珍贵的干粮,眼圈一红,低声道:“谢谢药乜鬼名阿哥……”
    这时,野利昌带着几个部落长老,陪同着那个之前来过的宣抚使王焕,过来视察发放情况。
    王焕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,和野利昌谈笑风生,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包括那个偷偷给苏拉塞干粮的药乜鬼名,以及他身边那几个神情各异的党项辅兵。
    野利昌也看到了这一幕,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,但脸上笑容不变,继续和王焕说着话。
    他心里清楚,这些曾经的西夏士兵,如今穿上宋军的号衣,为宋人运送物资,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。
    而像苏拉这样的孤小,依靠宋人的粥棚活命,将来或许还会依靠宋人分发的土地生存。
    宋人的影响,正通过这些最细微的渠道,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部落的每一个角落。
    王焕似乎对发放过程很满意,对野利昌笑道:“头人治理有方,部落秩序井然。待到开春,这些农具种子分发下去,百姓得以耕种,生活便可渐渐恢复了。”
    “全赖刘帅和先生恩德。”野利昌恭敬地回答,心中却是一片冰凉。
    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,正以“恩德”为丝线,将他的部落,他的族人,甚至他即将远行的儿子,都牢牢地网在其中。
    反抗的念头早已熄灭,剩下的,只是在网中如何挣扎求存,如何为野利氏找到一线生机。
    风雪似乎完全停了,夕阳的余晖给雪地染上了一层凄艳的金红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