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灵州城的道路漫长而崎岖。
    嵬名玥步履蹒跚,腹中的沉坠感日益明显,往利贺真始终在她身侧半步之遥,无声地搀扶、指引。
    行至一处荒废的烽火台残垣暂歇时,连日来的悲痛、惊恐、劳累加之孕期的强烈反应一同袭来,她眼前一黑,软软晕厥。
    “小姐!”往利贺真抢步上前,沉稳地托住她下滑的身躯,那双惯于握刀的手,此刻却轻柔而坚定。
    当她从漫长的昏沉中醒来,天色已现微明。
    破败的烽火台遮挡了些许风寒,往利贺真守在一旁,眼中布满血丝,将水囊轻轻递到她干裂的唇边。
    “贺真叔……”她声音虚弱,带着哽咽。
    老护卫没有说话,只是用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望着她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    他早已安排好路线,低声道:“前面有个村落,我们得尽快赶到。”
    几十个家丁和婢女都不愿意离开,选择留在嵬名玥身边。
    数月之后,又到了飘雪的季节。
    贺兰山北麓的离宫,早已失去了昔年夏宫应有的从容与奢华。
    凛冽的朔风卷着坚硬的雪粒,无情地抽打着殿宇的飞檐与廊柱,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尖啸。
    宫墙之内,虽能暂避兵锋,却避不开那亡国阴影日益逼近的彻骨寒意。
    昔日用于宴游的亭台楼阁,此刻挤满了仓皇随驾出逃的宗室、重臣及其家眷。
    人人面带惊悸,空气中混杂着炭火、尘土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气息。
    临时充作朝堂的正殿,尽管燃着数个巨大的炭火盆,却依然驱不散那侵入骨髓的冰冷。
    皇帝李乾顺端坐于临时设置的龙椅之上,身披厚重的貂裘,然而昔日君临西夏的威仪,此刻已被深深的憔悴与难以掩饰的忧惧所取代。
    他才过不惑之年,两鬓却已过早地染上了霜色,眼窝深陷,难以言喻的沉重目光扫过殿下群臣。
    殿下,文武重臣分列两侧,袍服虽仍保持着朝廷礼仪,但许多人脸上已没了往日的从容,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。
    最沉重的打击并非来自遥远的战场,而是来自人心的骤然崩塌。
    就在不久前,加急军报如同丧钟般敲响:留守国都兴庆府的两位皇弟,濮王嵬名仁忠与舒王嵬名仁礼,未作抵抗便开城投降西军!